王羲之的书坛盟主之路
永昌元年,也就是公元322年,东晋武林,呃不,书坛发生了一件大(xi)事,因为就在这一年,刚坐上书坛盟主宝座不久的王廙突然得病死了。盟主一死,自然要有人接班,几个副盟主都在后面等着呢,于是东晋书坛开始暗流涌动……
这一年,王羲之19岁,3年前刚通过一记漂亮的坦腹东床赚得郗鉴的女儿。而去世的王盟主是他的叔父。
王羲之,公元303年生,出身豪门士族,正儿八经的高干子弟。一生的经历很简单,四件事就能概括:读书、做官、旅游、写字。
虽然顶着如此好的背景出生,王羲之却对做官没啥兴趣,也谈不上什么政绩。王羲之第一份官职是秘书郎(国家图书管理员),估计觉得没意思,后来主动要求下放到会稽任内史(市长),拜“右军将军”,所以后人称他“王右军”。后来王羲之在官场上被人穿了小鞋,本来就不愿意做官,这下好了,叔可忍,婶不可忍,一气之下便挂印而去。据说还到父母坟前发誓,再也不要做官,否则天打雷劈。
官场太复杂,还是专心写字吧。
然而,书坛更复杂……
汉代没有书法这个词,谁的字好,就被称为“善书”。魏晋时代是个士人喜欢标榜自己的时代,那时名士讲究“风骨”,行为越奇怪越好,不搞点行为艺术就不算名士,而且各个领域都得弄出一两个领袖来。比如,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是嵇康。
晋朝的书法家也学这一套。文章一开始提到的王廙就是东晋书坛的一代盟主,可惜死得太早。于是大家就开始角逐盟主之位,方法是先奉古人为权威,比如张芝和钟繇,然后再拿权威比附自己,这样自己就成了权威。不过书法这种事最终还是看技术,争来争去,最终还是王羲之独领风骚,但那已经是王廙死后二十年的事了。在群龙无首的二十年里,王羲之一开始其实是处于劣势的,因为他早年写的字,实在不咋地。大概公元344年,王羲之突然有了名气,学习王字的人逐渐增多,当时处于领先地位的庾翼很不满,扬言要比试一番灭他小子,结果赔了名声也没赚来吆喝。
灭掉了庾翼,永和元年(345),42岁的王羲之终于做上了书坛盟主。
王羲之能当上盟主,在于他对前人书法的创新,去质尚研,变古为新。当然,王羲之的伟大创造一篇文章实在讲不完,这里只简单说几点。所谓古,就是字中还有隶书笔意。钟繇、王廙书法中的隶书笔法保留得都较多。王羲之早年的字,如《姨母帖》,古质的体态较多,到了四十多岁,才写出独具一格的“新体”。
《姨母帖》和《频有哀祸帖》,每一笔都包含了复杂的笔法
比如楷书,他用一笔直下的笔势改造了钟繇楷书中那种隐含隶意的翻挑之笔,弱化了横向的笔画,强调了纵向的笔画,字形由扁变长,字变得更紧凑了。于是,一种歪歪的(欹侧),但又整饬的楷书在他笔下完成了。
王羲之的行书、草书更是爽利、研美,受到士大夫们的热捧,并且当时社会整体的审美时尚也是趋新附研,毕竟煎饼果子加5个蛋也不如驴肉火烧。王羲之对自己的成就相当自负,说自己能和钟繇并列;比起张芝,那简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。
艺术家似乎都比较自负。
钟繇楷书和王羲之楷书
这个就不用说了,永和九年一帮牛人野外聚餐作诗,王羲之写下了《兰亭序》,被誉为“天下第一行书”。
可是,王盟主毕竟资历浅,争强好胜又是东晋士人的群体性格。王羲之生前与古人撕,赢得名声,自己难免也成了靶子,而且来的很快,东晋后期,有人就开始要挑战王羲之的地位了。
此人不是别人,却是王羲之的第七子王献之,与他老爸合称“二王”的“小王”。
不知道是不是俄狄浦斯情结作祟。
王献之是当时最有资格和实力能和王羲之一较高下的书家。王献之的书法比他父亲还“新”,以“媚趣”著称,王献之也自信得很,认为自己比爹高明。王献之成为权威是在死后,因为他的两个徒弟,羊欣、薄绍之成了刘宋时期的名家,有这样两个好徒弟整天鼓吹,南朝宋、齐两代,大家竟然只知道“小王”而不知道“大王”。
王献之《洛神赋》,又称“玉版十三行”
领袖代表风向标,于是大家又在创“新”的路上竞争起来。
可是这股创“新”风气到了梁朝时就突然停止了。刹车的是梁武帝。梁武帝不喜欢新,偏偏喜欢古。他告诉当时的书法家,王献之不如王羲之古,王羲之不如钟繇古,言下之意,钟繇才值得提倡。
皇上一说话,底下的人当然纷纷响应,展开了轰轰烈烈的“学钟繇”活动。尴尬的是,钟繇留下的作品实在太少,咋办?王羲之的作品多,那就退而求次,学王吧。所以,梁武帝干预文艺界,提倡钟繇,结果却是王羲之的书法得到了普及。陈、隋之际,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禅师以弘扬“大王”书法为己任,据说写了八百本《千字文》推广王字,王字又流行起来。
人算不如天算啊。
而后唐朝,太宗李世民是王羲之的超级粉丝。他的老师是虞世南,虞世南师从智永,所以李世民算正儿八经的王门弟子。李世民推广王羲之的方法是,在全国范围内高价征集王羲之的字,然后让宫中的“人肉复印机”复制,再赐给大臣。李世民还亲自写了《晋书》中的《王羲之传》,以皇帝的地位肯定王羲之的权威。
王羲之这下妥妥地成了书坛的大神。
当然,王羲之能有这个地位,确实因为他实力非凡。他的技巧之高超、变化之多端,既不妖艳也不老土的“中和”风格,给后人无数启发。一直被模仿,从未被超越,这就是书圣的厉害之处。
然而,悲剧的是王羲之的真迹一幅也没留下,真的是一!幅!也!没!有!我们今天看到的王字全是复制品,那么,王羲之的真迹到底去哪儿了?
顺便说一下书圣之死。他的死书上记载得很清楚,是嗑药嗑死的。由于常年服用五石散,晚年的王羲之身体变得极差,加上孙女夭折的打击,终于在公元361年一病而去,享年58岁。